古代云南的六颗官印

自“滇王之印”出土后,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的广泛注意,有人评为“轰动中外的重要考古发现,确证了那里是滇王贵族的墓地。”听说有些外国友人为看此印,专程来昆旅游,可见这个发现的意义是很重要的。

在“滇王之印”发现之前,早有一些云南古印存在,现择有关古代云南史事的六颗古印作些简释:

滇王之印

“滇王之印”于一九五六年在云南晋宁石寨山古墓(六号墓)中挖出。此印纯为黄金铸成,方形,蟠蛇钮,印面为凿成的白文,“印”字末笔微带短尾,字体是“摹印篆”(依元代吾丘衍的说法)。按汉代印章制度:皇帝称玺(诸侯王也有称玺的,如“淮阳王玺”“广陵王玺”等是)臣下称印。玺乃玉制,王印金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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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印”字入章,始于秦代。汉印的篆法与隶相通,平正庄重,布局谨严,古朴浑厚,别具一格,在印史上开创了极盛时期,历魏晋而不改观,为后世篆刻者所宗法。汉代很多金铜印多为铸成,而“滇王之印”为什么要凿呢?原来,汉印分为铸、凿两种,据吾丘衍的解释:“朝爵印文皆铸,盖择日封拜,可缓者也;军中印文多凿,急于行令,不可缓者也”。凿印又分:官重者两凿成文,官卑者尽一凿。而“滇王之印”平正庄严,笔画规整,乃两凿而成。印钮是对官职高下的区别,该印用的是蛇钮。吾丘衍说“于蛮夷则蛇虺驼兔之属”。可见这是汉王朝对滇族部落首领的较高赏赐,相当于王侯的赐印规格,足证与“西南夷君长以百数,独夜郎、滇受王印。滇,小邑,最宠焉”的记载是相符的。那么此印是何时之物?《史记》曾有这样的记载:汉武帝元封二年(公元前109年)“以兵临滇。滇王始首善,以故弗诛,滇王离难西南夷,举国降,请置吏入朝。于是以为益州郡,赐滇王王印,复长其民”。这就把赐印的时代背景和经过情况说得很清楚了。在此之前,司马迁曾奉汉武帝之命,来到川南和滇西北一带作过实地考察,也对滇族情况有所听闻,回朝后曾向汉武帝报告过,并写入所著《史记》中。《汉书·西南夷传》也有类似记载,此节显系摘抄《史记》。所以“滇王之印”的发现,与《史记》《汉书》的记载完全吻合。此印可能原是滇王世代相传的,后来就成了某一滇王的殉葬品。出现王印的所在地,就是滇王贵族的墓地。滇王之名仅知元狩时为当羌,余均无考。此印是何代滇王的殉葬品,这就有待于进一步考察了。

益州太守章

“益州太守章”是一颗传世的封泥印,吴式芬、陈介祺合辑的《封泥考略》曾有著录。印面为朱文篆书。前引《史记》所载,汉王朝在赐滇王印的同时,就设益州郡了。据《汉书·地理志》的记载:“益州郡,户八万一千九百四十六,口五十八万四百六十三,县二十四”。并注明“武帝元封二年开”,“故滇王国也”。至今晋宁县晋城公社附近,还有益州郡故址的刻石。西汉王朝先后设置益州、越得、群制、犍为四郡,就把云南大部地区(包括四川、贵州部分地区)置于郡县统辖之下,自此,云南就有了同全国统一的行政建制。汉武帝设置益州郡后,实行移民屯田,对开发边疆起了积极作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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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颗太守印的章法格式与“泰山太守章”相同,汉代“太守章”的白文印也是这样排列的,“章”字独占一行,如“常山太守章”“南乡太守章”“金城太守章”等,“太守章”三字篆法基本一致,不仅文体相似,章法亦同。所不同者,前者系朱文封泥,后者是白文铜印。而这些“太守章”几乎都是五个字,据说在汉武帝“太初元年(公元前104年)谓汉以土德王,土数五,因改印章为五字”。“诸守相卿印,文不足五字者,以‘之’字足”。当然这个规定也不是绝对的,汉代官印四个字的也很多,不过是按其品级各殊其制罢了。

后世出土的汉印较多,在乾隆时就有汪启淑收编的《汉铜印丛》,后又有袁日省、谢景卿等收编的《汉印分韵》,搜罗广博,风行一时。通常我们所见到的汉印多为白文,朱文较少。封泥印的发现较晚,初于道光时在四川出土,后在山东临淄等地相继出现。长安也有发现(见《泥封印古录》)封泥印多为不规则的略圆形,正方形的较少,如“五原太守章”,且多朱文,白文又极少。

封泥印始于何时?有的说流行于秦汉,又有人说始自汉魏,说法不一。其实,封泥的出现是与古代使用竹简、木札来写刻文字分不开的。古代寄发公私文牍时,用绳封绒,在结绳交接处封上粘土,盖上印记,以防私拆,这就叫“封泥”或“泥封”,它相当于现代的火漆印,先秦时就已使用。从发现实物来看,多为秦汉之物,其中就有西汉王朝初建时的“皇帝信玺”封泥印。封泥印“烧泥为之,坚确如石”,(见《泥封印古录》)可能是正刻阴文作范,用泥铸烧而成,故多阳文。式样古朴,已自成一格,艺术形式已相当成熟而美观,后世篆刻者就把它作为印章的一种样式来学制。

“益州太守章”是何时之物?此印何人所掌?这就要从益州郡的设置来考察了。从汉武帝时置益州郡后,到东汉末年仍未变,直到蜀汉诸葛亮安定南中后才有所变更。“建兴三年(225)春,三月,丞相亮南征四郡,四郡皆平,改益州郡为建宁郡……”。由此可见,此印必为汉印无疑。从现存史料来看,西汉昭帝始元元年(公元前86年)有个益州太守被“蛮夷”所杀,其名未详;平帝时益州太守是文齐;东汉光武帝建武十八年(公元42年)为繁胜;章帝时是王阜;灵帝以后为雍陟、李颙、景毅、董和等;到了蜀汉时是正昂、张裔、王士、董慬、李逷等,这些都是有名可考的益州太守,余均不详,掌印者是谁,无从得知。但此印系西汉时物是可以确定的。

云南令印

“令”在汉代是隶属于郡的,相当于县级的行政官员。“云南令”在现今何地?肯定不是今之昆明,也不是指云南全省,因为云南行省的建制始于元初,“至元十三年(1276)立云南行中书省”。那么云南之名始于何时?有人说“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(738)以晟罗皮子归义(即皮逻阁)为云南王……滇之称为云南,盖始于此”。这说法不确。现查《云南历代建置表》得知,早在西汉时“云南”就已作为县名,属益州郡(参阅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卷117)。到东汉时,“云南”改属永昌郡,蜀汉至晋则属云南郡,到了唐高祖武德四年(621)置姚州时还提到“汉益州郡云南县,古滇王国”(参阅《旧唐书·地理志》)。在南诏时则为云南賧,治地都是在今天的祥云县云南驿一带,此地自来俗称“云南县”,所以“云南令”也就是这一带的地方官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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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云南令印”是满白文汉印文体与“谷城令印”“白马令印”相似,肥不臃肿,朴质可爱,篆法平正庄严,古拙浑厚。白马(今甘肃武都一带)在汉武帝时仍属“西南夷”,在元封二年之前就以“白马”为武都郡。“白马令印”与“云南令印”均为西汉之物。

汉叟邑长

“汉叟邑长”印共见两颗,两印文字相同,大小相等,均为白文篆书,但篆法迥然不同,甲印平正浑厚,其笔画一望而知与一般汉印无别,其形状与出处不详,仅见于《篆刻入门》附图所钤,在明人秣陵甘旸编的《集古印谱》中载有摹刻,其式样和篆法均与甲印相同,并注云:“汉叟邑长,铜印,兽钮,《尚书·牧誓》注有‘蜀叟’,孔颖达曰:叟,蜀夷之别名”。此印当在四川境内发现。因在两汉时的郡县,如犍为郡、越德郡都在今川西南及滇东北、滇西北一带,属地交错,尚无省界的划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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乙印于一九三六年在云南昭通洒鱼河边古墓群中挖出,为张希鲁收藏,解放后献给人民政府。这颗印除了“邑”字依稀可辨外,其余三字过分简古,很难识别,且刻工粗糙,很可能是急待颁发的“急就章”。印为铜质、驼钮,显然属于“蛮夷印”。

甲、乙两印可能是在不同时期(甲早乙晚)汉王朝颁赐给叟族首领的信物。

“叟”是古代羌族中比较进步的支系,即“与滇同姓”的“劳浸、靡莫”或“靡莫之属”,《华阳国志》说“南中有叟人”,并说“夷人大种曰昆,小种曰叟”。叟人是唐代“乌蛮”的前身,也是今天彝语支民族的先民,叟人主要分布在今滇池、曲靖、昭通一带。在汉武帝“元封二年,叟反,遣将军郭昌讨平之,因开为郡,治滇池上,号曰益州”。汉将郭昌曾两次出兵,使之纳于益州管辖之下。

到东汉后期,南中屯田制度已渐废弛,少数民族化的汉人和叟人中出现了一批“方土大姓”和“夷帅”,这些奴隶主贵族据地称雄,乘机而起。益州牧刘璋暗弱,约束不了他们。到刘备建立蜀国后,先后派邓方、李恢等,从朱提(今昭通)到滇中设法调节各部族之间的矛盾。诸葛亮安定南中时,为改善民族关系,采取了“纲纪粗定,夷汉粗安”的措施,“于是夷人贪货物以渐服于汉,成夷汉部曲,亮收其俊杰,建宁爨习、朱提孟琰及孟获为官属,……”。李恢死后,又任用了张翼、马忠、张表、杨羲、阎宇、霍弋等为地方上的军政官员。这些人中绝大多数是当地人士,张翼、杨羲就是犍为人。“马忠在南,柔远能尔,甚垂惠爱,官至镇南大将军,卒后,南人为之立祠,水旱祷之”可见他们都能执行诸葛亮的政策,因而出现了“抚和异俗,为之立法施教,轻重允当,夷晋安之”的稳定局面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蜀汉王朝对叟人首领颁赐印信也是很有可能的。

“邑长”是一个地区的行政官员或部族首领。汉、魏、晋三朝都对一些部族首领颁赐过“邑长”印,如“汉归义蛮邑长”“魏率善胡邑长”“晋率善氐邑长”等印,还有分为“仟长”“佰长”的印信即由这些大小首领任该地区的行政官员。

从两颗“汉叟邑长”印来看,甲印章法与汉印无别,《汉印分韵》中还有“汉夷邑长”“蛮夷邑长”等印的记载,很可能与云南史事有关,可惜未能看到原印钤本,不能妄加推测,但也说明了汉王朝对边地民族首领是有赐印封号的。由此足以证明,甲印是东汉晚期的印信,乙印可能是汉末或蜀汉之物。

南夷长史

“南夷长史”印是铜质鼻钮的官印,篆书白文,印式虽与汉代的铜虎符、竹使符相似,但与汉印差别较大。

“南夷”之称,始见于《汉书》,如“唐蒙、司马相如始开西南夷,凿山通道千余里……乃募豪民田,南夷入粟”。“南夷”二字照晋人晋灼的解释是“南夷谓犍为、牂牁也。”此印出自昭通,昭通在东汉时为朱提县,附属于犍为郡。昭通在晋时仍称朱提,晋“太康三年(282)武帝(司马炎)又废宁州入益州,立南夷校尉以护之”。“太康三年罢宁州置南夷府,以天水李毅为校尉,持节统兵镇南中,统五十八部夷族都监行事”。在《晋书·职官志》中说:“元康中……改南夷校尉曰镇蛮校尉”。“南夷府之名至东晋未废,……其后府州并立,府有长史”。从汉到唐都有长史,就在晋时,桓玄篡位后,大封其官,“矫诏赠父温为楚王,南康公主为楚王后,以西平长史刘瑾为尚书”可见“长史”的威权不小,由此看来,边郡长史的职权也是很大的。此印很可能是晋王朝颁赐给“南夷”首领的印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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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印篆法别致,笔画散漫,虽不符合六书,但也恣肆有趣,与汉印章法有别。查遍《汉印分韵》及《印汉文字征》等印书,凡是分别涉及“南夷长史”四个字的六十多颗汉印例字中,竟无一字与此印中的任何一字相似,显然不是汉印,可能是晋惠帝(299)以前之物。

这六颗古印,大到王印,小到令印,还有古代民族官员的印信,都有独特的风格。当然云南发现的古印不止这些,这里只是选择有代表性的六颗,略加考释。可以初步确定,多数是汉印,个别是蜀汉印和晋印。这些官印都与古代云南民族历史有着重大关系,它们不仅是珍贵的实物史料,而且还有艺术欣赏的价值。

顾峰编:《云南碑刻与书法》,云南人民出版社,1984年。
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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