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光六年至道光十四年任云贵总督的大儒阮元,被誉为“身历乾嘉文物鼎盛之时,主持风会数十年,海内学者奉为山斗”。从他在滇云整饬盐务;立省垣粮储善策建“太平仓”;到他闲暇之余疏浚翠湖修筑阮堤;改吟大观楼长联等,都成为后人津津乐道的话题。阮元之子阮福,却似乎湮没在其显赫的出身,优渥的境遇里不太为人所关注笔者考诸张鑑等撰《阮元年谱》、阮福所撰《滇笔》《滇南古金石录》《小琅嬛丛记》等,对阮福生平及其在滇云的著述进行梳理、举隅以资今后深入研究。
阮福的学术探索颇有成效,著有《孝经义疏补》九卷首一卷。此外,阮福小琅嬛仙馆刻有多部清代学者著述的书籍,如:清代齐召南撰《历代帝王年表》十四卷;清代钱大昕撰《宋辽金元四史朔闰考》二卷;清代钱曾撰《读书敏求记》四卷等。
一、阮福对滇云地方文化的探寻
阮福于道光六年到滇后,即受父命到陆良寻访、精拓《爨龙颜碑》。继爨龙颜碑后又访得四种,在父亲的指导下撰成《滇南古金石录》,介绍了自己留心收藏的,自汉至唐的碑刻和有铭文的古器物。《滇南古金石录》堪称为云南第一部金石文献专书。
道光六年(1826)和道光十一年(1831),阮福两次在总督署内建台。道光六年建台是源于总督署内西南一隅曾经有座锡楼,用白锡当瓦,甚为华丽,登临其上可见西面碧鸡、太华诸山,也可见远处城郊田畴间耕种、收获情形。因楼已无存,阮福用木架搭建方台,施加了梯栏,稍费银钱,还原了锡楼旧时观景的效用,因为台建于署之西南,故称“西台”。道光十一年四月,阮福在总督署西北再次建台,阮元为其命名为碧鸡台,并作《碧鸡台记》。记中详细叙述了碧鸡台的地理位置;筑台所用材料;台的尺寸、式样及碧鸡台命名缘由。也生动描述出登斯台可观之风景、人文,记中云:
“道光六年余初到滇,子福构木以复其境。今四年矣,木渐朽,遂彻之,而迁其台于署西北隅废囿澹泉西南七丈许。台以七千土墼垒成之,纵横上下皆一丈三尺,工朴用省,成之甚易。台腹以梯旋而上,台上又立四壁为八尺之瓦屋,宽其西南窗,使全览碧鸡、玉案诸山之胜。远眺滇池,近挹华浦、碧鸡关戌,如在几案,太华诸寺,隐现于华山之麓。朝霞暮霭,风云变幻,殷雷快雪,凉雨皓月,皆可于台上收之;舟帆往来,耕犊出入,春稼秋获,星回火节,亦可于台上遇之。”
二、从《小琅嬛丛记》到《滇笔》——阮福对滇人滇事的著述
阮福所辑《小琅嬛丛记》二卷,云南省图书馆存有清道光刻本两册,是编收录《文笔考》与《滇南古金石录》二书。《文笔考》辑录阮元《揅经室集》中论文笔、文韵之作四篇,冠诸卷首,次为阮福考诸书得论文笔者二十余条,末有学海堂诸生考论四篇。《滇南古金石录》则注录有《刘宋爨使君碑》《唐王仁求碑》《南诏德化碑》《崇圣寺钟款》、浪穹出土《王莽货布》拓文,并阮福跋及诸家题跋。
阮福在云南生活期间,每有见闻所得专门记录。《滇笔》系笔记体著作,此书所著多数内容,部分收录于《小琅嬛从记》。所记内容虽然看似信笔拈来,但不失细致观察、科学分析及严谨记述。目前仅国家图书、云南省图书馆存有清代钞本,且均为两馆庋藏之善本。国家图书馆所藏《滇笔》为两册,版式:八行二十字红格四周双边。云南省图书馆藏《滇笔》藏一册,版式:八行二十字。书首墨笔文字钞录如下:“丁亥春小琅客题于春喜滇笔丁亥春”。并钤有“小琅嬛仙馆印”、“阮福”、“之书”三枚朱印。因分藏于不同单位,目前为止尚无学者对两馆所藏此书的目录及内容进行比较研究。本文举隅《滇笔》文章均出自云南省图书馆所藏。
阮福在《滇笔》的开篇,即作《滇池即颠县考》,通过阅读史料文献:《汉书》《西南夷传》《华阳国志》《上林赋文成颠歌》等,对滇池追本溯源。论证“西汉武帝前,滇池县本作颠县,故曰颠与滇同……颠为本字,后人因池加水,为后起之滇字耳。”当阮福到云南后,进行了实地勘察,对金沙江、澜沧江、南盘江、车洪江等云南主要江流的流径及云南地形地貌进行分析,纠谬《华阳国志》“水如倒流之说”。
云南曾被称为烟蛮瘴疠之区,作为历史上著名的重瘴区,历来令中原人士闻之色变。清代随着云南地方志及笔记等基础史料对瘴气的记录,学者们开始对瘴气的生产有所了解。《滇笔》中《诸葛武侯渡泸考》阮福立足于自身在云南的感受和观察“福今至滇,地高气凉,夏不絺葛,是以五月之后,越巂、益州之间,竟不暑热。故,彼时武侯入滇池,正及时也。”按照《水经注》《华阳国志》等史料推论武侯渡泸季节选择的合理性与必然性,同时对裴松之注《蜀志》中相关条目对泸水地理位置注释的错误加以指正。
《普洱茶记》当属《滇笔》中最有影响力的作品,阮福从考据地方志、“捡贡茶案册”入手,谈及普洱府历史沿革,普洱茶产地及进贡、贩卖诸事。这篇八百多字的文章,一如清代“普洱茶名遍天下”一样,至今仍脍炙人口。成为无数爱茶人必读的“圣经”。展读间,能透过阮福罗列的史料,看遍茶山沧桑变迁,品评普洱府设置之初的历史背景,亦可感悟普洱茶浓郁的文化底蕴。
《种橡育蚕记》载阮元效法乾隆时期遵义知府教当地民众“种橡放蚕收茧织绸”,数十年来使贵州遵义绸为国人所知,更令“遵义一郡民富甲于全黔。”及“近年安顺府属安平县令”在其属地推行“劝民种育橡茧”且著有《橡茧图说》,发展地方经济,造福一方民众。于道光六年,向黔中雇佣养蚕工人,购买橡树苗拨空闲官地种植、饲养,从试验到推广,种橡育蚕共三年时间。“大人尚将檄各府、州、县,授民之法,为民兴利。”此事阮元指派阮福具体经办,于是阮福作记,详尽地叙述了育蚕的技术操作方式与经验及相关产品的收获数据。
云南自然资源丰富,《滇笔》中也不乏陈述。其中《云南督署宜园木莲花说》记载督署宜园“有树二株……四月作花甚繁,花苞绿色,厚而坚紧。花开大如碗,色白,花心黄,在内之瓣白色,分八九出。在外之苞瓣绿色……花瓣如莲,而心亦有须似莲房,特尖而不平。又其瓣似辛夷,而坚肥过之。初开色白,半日即淡绿色,两日即黄而萎。落叶亦似辛夷,而大厚过之。”围绕这两株“相传为佛国之优昙花”的奇葩,阮福稽考《粱书·波斯国传》《法华经》等文献、地方志及白居易《长庆集》等文集,为花木正名,查证植株的原产地及在云南的分布情况。更有价值的是阮福在对《云南府志》的核查中发掘出雍正庚戌(1730)夏至日,按察使常安所撰《红优昙花记》。此记不仅对府署中两株优昙花种植历史,更为云南总督府署的制府沿革提供了依据。
阮福撰《滇笔》记录有其父任云贵总督期间,在滇大力发展地方种、养殖业,及文化、教化方面的作为。亦不乏阮元在云南任职期间的言行纪略,这些记录是研究清代边疆治理政策及实效;研究道光时期云南历史的有力补充。更是阮元生平与政绩研究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资料。
如:在《关睢三章解》“家大人《论语》《关睢》节课滇士,滇士不解古义,因训福如此敬笔记之。”即为一则生动的课堂笔记。在记录其父对滇云士子的训导中,展现阮元的学术思想及其对地方教育的重视与参与。、
四、结语
了解地方史首先从查阅地方志入手,其次当时文人的诗文集也是种重要的参考途径。从上述《滇笔》中举隅的各篇文章不难看到,自幼“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”学者阮福,在家学渊源中秉承严谨治学,细致考证的风范,在云南短暂的五年间不只是一位随侍家属,更是云南地方政务及文史的参与者、见证者、记录者。阮福在广泛阅读的基础上,随时随地把文献中获取的知识与实际相效验,擅于运用细腻的笔法记录自己的认知,使道光时期边地云南的一事、一物得以从历史文献和地方志的记载里得到考证、追溯。并且从一个中原文人的目光中,把其见闻及实物证据与中原文化相互比对、印证。对后学研究中原政治、经济、文化对边疆的影响提供了独到的视角。
云南省孔子学术研究会编:《孔学研究》第十七辑(2011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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